升降腸痹話便秘

文章節錄自：任之堂之【跟師一日一得之理法方藥】

  

升降腸痹話便秘 

曾培傑、陳創濤整理 

 

濟川通幽與滴水之器

 

臨床上常見到腸道氣機鬱閉，大便乾結的病人，我們可以稱之為腸痹。

 

大腸本為傳導之官，應該傳化物而不藏，保持排泄通暢狀態，而腸腑若有鬱阻，動力不足，大便乾結難行。

 

這樣腑中升降之氣就會鬱塞，造成清氣不得上升，人容易頭暈頭痛，四肢乏力，濁氣不能下降，腹中脹滿不能打屁，雙腳乏力。

 

這時我們治療起來，常用升降法，既要流通腸道氣機，也要通腑排濁，老師臨床上常用升麻或羌活配當歸、白朮、火麻仁等。

 

一方面宣通氣機以助腸中轉氣排屁，有消風順氣之功，這是用風藥的道理。另一方面加強腸道潤滑，以助乾結的積滯排出。

 

這種升清氣的風藥配合潤腸道的滋潤藥，在很多性慣性便秘，老年人大便乾結裡頭，效果不錯。所以古代的通幽湯、濟川煎用的都是這個思路。

 

通幽湯出自《蘭室秘藏》，有桃仁、紅花、地黃、當歸、檳榔、甘草，諸味潤通下降之藥，獨脾胃升麻一味，提氣開宣，因為天地之道，能升而後能降，地氣能上而為雲，天氣方能下而為雨。清陽不升了，濁陰亦不能降了，陰陽是互根的。

 

濟川煎出自《景嶽全書》，方由肉蓯蓉、當歸、枳殼、澤瀉、牛膝，諸味潤通下排之藥，獨配伍一味升麻，也是升清陽以降濁陰。

 

古人取方名都很有意義，通幽者，曲徑通幽者也，濟川者，濟川歸大海也。這些川澤幽深之處，水從何來，從天上來，你要下通無阻，必須要上升無礙。所以李白詩曰，“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騰到海不復回。”這兩句詩就蘊含升清降濁之道，天上要升清，地下才能降濁。

 

好比我們拿一個習慣，中間停有一些水，我們把上頭捏緊，那水就掉不下來。而一旦把上頭鬆開，下面的水就往下掉。這有提壺揭蓋，取上通下之意。

 

朱丹溪最善用此法，他說，好比滴水之器，上竅閉則下竅無以自通，必上竅開而下竅之水出焉。

 

所以膀胱這個州都之官，必氣化而後水才能出矣。人體腸道也一樣為傳導之官，必心肺肌表毛孔能夠宣發開啟，不為寒邪所束，處於正常氣化狀態，下焦腸腑才會通調。此法亦可稱之為以升為降，升降相因。上下同治，臟腑並調之法。

 

這跟一般攻下法是有區別的，因為老年人一般不耐攻伐，氣機衰弱，升清降濁失司，故而我們以恢復升降氣機為通便第一要也。

 

頑固便秘用重劑

 

7月24日，十堰當地有個女的，27歲，大便乾結有十年，近二十天以來，大便秘結加重，伴四肢乏力，頭暈，胸悶。

 

老師一把她的脈說，你這脈左寸脈不足，雙關鬱，脈沉澀無力，心肺動力不足，腸道有積滯，肝胃不和，吃飯胃口不如以前。

 

她點了點頭說，是，最近特難受，心很煩躁，晚上也睡不好。這是怎麼回事呢？

 

老師說，你下面堵得嚴嚴實實的，當然不好受了。《黃帝內經》說，小大不利者，當先治其標。

 

就是說，一個人大小便不通利是時，應該先治她的大小便。如果六腑之氣，不能保持很通暢，各類疾病都會加重。甚至會引發冠心病發作或中風。所以不少老年人在排便的時候中風，心臟病發作，這都是腑氣不通引起的心臟鬱閉。

 

然後老師就給她升降腸痹法，方藥為：

 

白朮120克，當歸30克，羌活5克，火麻仁20克，豬甲10克，紅參25克，麥冬10克，五味子5克，銀杏葉40克，生麥芽15克，木香15克。三劑。

 

病人吃完藥後，7月28日來複診，老師一摸他的脈說，寸脈起來了，就你的脈象來看，人都比以前有勁了。

 

她說，是啊，這幾天排便特順暢，頭暈、四肢沒力的情況大減，也沒有以前那麼煩躁了。

 

老師說，你腸道壅堵住的地方通開了，腑氣一通，方放幾個屁，身體五臟元真轉個圈過來，人體就輕鬆舒服了。

 

於是繼續給她守方。

 

增水行舟即潤腸通便

 

我們看老師整個方子裡頭，關鍵在於兩組藥，一組藥是通腸疏風行氣的，如白朮、當歸、火麻仁、豬甲與羌活。重用白朮跟當歸，這是治療各種大便按揭，肝脾氣血不足推動乏力的便秘大法。

 

而用到羌活是取它小風順氣，升清陽治功。病人服用過後，也可以把氣滯的脈象解開。羌活乃風藥之悍將，善於走竄，所以病人服後容易腸中轉氣打屁。在《中藥歌訣》裡頭提到“羌活散肌表八風之邪，利周身百節之痛”。

 

這羌活不僅能夠把肌表的風寒約束解開，它還可以把臟腑腸道的寒積鬱滯之氣宣通，所以絕不僅僅只用於外感風寒這一端。用羌活它流通周身陽氣之性可以振奮人體氣化之力，調節臟腑經絡氣血津液，引脾胃中的清氣上行，則濁陰自降。

 

至於用白朮跟當歸重用治療大便乾結，這已經是很成熟的經驗了，《本草正義》上說，白朮最富脂膏，它苦溫，既能燥濕，多脂亦能潤通津液。

 

所以白朮是雙向用的，既安全也有實效，一般脾虛濕泄的，老師常用土炒白朮配車前子，這可是《石室秘錄》裡頭的分水神丹，健脾除濕，利小便實大便。用之極效，故而稱神丹。

 

而對於脾虛便秘的，這類病人有思路過度，傷了脾陰，凡思慮過度，傷陰同時也在傷血。

 

所以老師白朮就不用炒過，直接生白朮，取它富含膏脂，加上質潤的當歸，最合脾虛便秘之證，用之奇效，故而我們稱此二藥為潤通便秘二藥。

 

但這兩味藥要取它增水行舟，滋潤腸管之效，必須要重用，一般是白朮50克起，重則達到120克，當歸必用到30克。

 

這時再少佐羌活、升麻一兩味風藥，取它欲降先升，升清降濁之意，使病人腸道氣機轉動，既能打屁，也能排便。以達到腸腑氣機一轉，病機乃散的效果。

 

這裡順便提到當歸，趙紹琴老先生他治療血虛陰傷，大腸失潤的老年便秘者，常用單味當歸飲，只取當歸50克，濃煎頻飲，收效甚捷。

 

原來當歸汁液濃且乾，既善於滑腸。在《藥性切用》中便說道“當歸極善滑腸”。腸滑則便自通矣。所以世人常只知道當歸味甘辛性溫，歸心肝脾經，為補血活血調經止痛妙藥，古人稱十方九歸血家聖藥，即當歸也。

 

但卻少人知道當歸潤腸通便，生津液之功。原來中醫基礎理論上認為，津液者，血之餘也，當歸大補精血以生津液，所以單味重用，潤腸通便療效高。

 

河流盈通虛滯的故事

 

可見增水行舟即潤腸通便，所以古人有首詩說道，有只大船擱淺在江邊，平時你怎麼推都不動，想不到下了幾場雨過後，江水一滿，你不去推動船，它自動都在行駛。我們從中就可以領悟出，河流充盈時通暢，虧虛時大船容易停滯的道理。

 

可見人體很多病理產物，它就像船擱淺在血管經脈裡。我們從增液行舟可以想到排人體經絡瘀濁包塊囊腫，你可別小看這些垃圾堆積，它一樣是三焦血脈裡頭津液不夠，才會留滯。

 

所以有個老中醫擅長以豬油為引，加到調三焦的方藥裡頭，發現藥物效果倍增。原來這豬油是豬的三焦，能夠直接入人體的三焦管道。人們都知道管道潤滑，東西就排得利索。好比多吃黑芝麻、火麻仁給腸道點油，那大便就像三焦一樣，很順暢滑下來。而你治療血管經絡上的包塊積滯時呢？那你得用上給這些血管經絡點油的藥啊！

 

當我們能想到這一點時，增液行舟，不僅能行大腸裡面的便秘，更能夠行經絡血管裡的垢積包塊脂肪瘤囊腫等。因為人體氣血津液，就是盈通虛滯的，如同河道你充盈它就通暢，你虧虛它就澀滯。從這點油潤腸通經絡的高度上，再去用熟地、當歸、白朮去治疑難雜病，就更能接近人體疾病本質了。

 

水庫上面水滿嗎 ?

 

第二組藥物，就是紅參、麥冬、五味子、銀杏葉。

 

這是強心肺的，腸道在下，心肺在上，心肺一主氣一主血。很多中老年人便秘都屬於虛證，它們稍微操勞過度，大便就乾結難下，或數日一行。

 

原來他們心肺氣血不足，《黃帝內經》認為，心跟小腸相表裡，肺跟大腸相表裡。也就是說，大小腸秘結它只是標，心肺動力能夠才是幕後的本，這種因上焦心肺虛衰導致腸道蠕動功能下降。

 

因虛而致實的便秘人群日益增多，最終虛實夾雜，相互危害，使心肺虛者愈虛。腸道實者愈實，虛實不相對流互補，疾病日益嚴重。所以便秘看似一個小問題，不及時治療，卻將成為一個大問題。

 

這裡病人明顯感到頭暈四肢乏力，有二十來天，老師摸她左寸脈也不足，所以重用生脈飲加銀杏葉，以強壯心肺，給足內臟動力，人體的力氣是由內而外發出來的，由髒到腑。當內臟精氣充足，心肺吃飽後，它外面的六腑肢節就有勁了。

 

這心肺居於至高之地，就像水庫的堤壩，水庫上面要滿水水足，你下游河流水的衝擊力才夠大，積滯才能沖走，而大小腸就像相當於下游的河流管道。所以治療老年人心肺功能衰退的便秘，你首先要問他上游心肺這兩髒如同水庫一樣，是否處於水滿狀態呢？如果心肺虧損，你可能一劑生脈飲，就讓它便通腑暢。

 

老師治病的思想既是整體觀，也是高屋建瓴的，從便秘這下游的河道，要看到上游水庫水足不足。從這腸道積滯的表面標實現象，要看到它幕後心肺老闆本虛的情況，這樣才能夠整體調理，標本兼顧，從上而下，一氣理順，降本流末，而生萬物。

 

至於生麥芽跟木香兩味藥呢？這可不是無關緊要的，老師是憑脈用藥，病人雙關鬱，生麥芽既能疏通左關，幫助肝來疏泄脾土，使病人脾胃納食功能增強。木香是入右關的，能夠把右關的鬱脈解除開。木香主脾胃氣滯，病人脾胃氣滯四肢乏力，木香能醒脾從中焦把氣理順，條達至四肢。所以看似兩味藥對，很輕巧，實則卻是常用調肝理脾，解除肝鬱脾滯脈象的常用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