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2日 星期六

【轉貼】在婦產科診間看見最深刻的性別歧視

文章轉載自:buzzorange  報橘

【轉貼】在婦產科診間看見最深刻的性別歧視

民進黨婦女部主任林靜儀:產檢發現是女兒,丈夫摔門就走


採訪:吳學展、張育寧/文字:吳學展
  



  


2015-12-01

現任民進黨婦女部主任、被民進黨排進此次不分區第 16 名的林靜儀,從小在「黨外家庭」耳濡目染,但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檯面上的政治人物。過去當了超過 10 年的婦產科醫生,後受邀擔任民間團體「台灣女人連線」的醫療顧問,一腳踏入婦女運動,參與扁、馬兩代的行政院婦女權益促進會(現改為性別平等委員會),在去年太陽花運動期間,因為看見行政院的血腥鎮壓而請辭才剛受邀擔任的性平會委員。

今年六月先被民進黨提名參選台中市第五選區,林靜儀一個月後為了該選區的在野勢力整合,禮讓台聯與時代力量,選擇退出選舉。在民進黨正式宣布不分區立委名單的前一週,林靜儀接到民進黨副秘書長的一通電話,告知她可能會被排進不分區名單,雖然從「黨工」轉變到檯面上的公眾人物,生活方式可能面對極大的變化,但她認為,「如果對黨有幫助、對國會改革有幫助,我找不到什麼拒絕的理由,這是社會責任。」


黨外初體驗:外公偷偷摸摸帶「黨外雜誌」回家

林靜儀是 1974 年出生的南投人,高中之後就在台中求學與工作。

在國小二年級之前,她住在被視為「鐵桿深藍」的永和,但林靜儀的外公和舅舅經常會「偷偷摸摸」的從書報攤帶幾本黨外雜誌回家,「我當時只是覺得很疑惑,為什麼家人要偷偷摸摸地做一件學校老師不允許的事,這是我第一次體驗到的黨外,跟很多人比算是非常早。」

在國三左右、即剛解嚴的年代,林靜儀開始聽到更多學校老師沒教的歷史,包括二二八與白色恐怖,也因此開始逐漸理解「台灣」與「中國」的差異。

六四天安門的時候,我跟同學都還一起很傷心的說,「我們都是中國人,好可憐」。

林靜儀說到一半,突然語重心長地強調白色恐怖對於台灣社會的影響,「不是只有當時那群被殺的人跟家屬」。雖然後來考上中山醫學院,但她在高一時曾想念文、法、商或政治,但媽媽卻跟她說,「你不可以唸政治,我不想要以後提著便當去牢裡看你。」

最後林靜儀還是考上中山醫學系。

但在大學期間,她也參加校內的「異議性社團」杏園社,跟社團同學一起讀社會科學,甚至在大三、大四時主持地下電台。


當時電台有一集在討論一位軍官因公殉職,但女友已經懷孕,男方的家庭還是告訴她「你還是我們家的媳婦」,我們就用偏社會學的角度跟聽眾討論女性在社會上的地位跟角色。

畢業後,雖然開始正式執業,但過去累積的習慣,讓林靜儀依然持續關心各種社會議題,並擔任民間團體「台灣女人連線」的醫療顧問,到 2007 年,也被該團體推薦擔任行政院婦女權益促進會(婦權會)的委員。

婦科醫師看見最細微的性別歧視

林靜儀從事婦產科醫師工作超過 10 年,接觸過無數來自社會各階層的女性,她認為雖然台灣在數據上已是性別友善的國家,但有許多「根本上的文化問題」依舊未被解決,即使是現在這一代的年輕女性,還是會面臨「結婚的壓力、年齡的迷思、太老不能生小孩、太老沒人愛、生不出小孩怎麼辦」這些來自社會文化的歧視與壓力。


我經常聽到病患跟我講一句話,「我沒有生一個兒子給我老公,好像沒辦法交代。」甚至有先生在產檢時,發現是「女兒」,摔門就走,然後媽媽的眼淚就掉下來。

或是還沒進入婚姻的女性也會提到,爸媽有一天突然告訴她,「你太老了,這樣會嫁不掉、生不出小孩」,彷彿這些女性唸書唸了一輩子、甚至讀到博士,所有成就都突然被否定,質疑她們為何無法善盡(社會認為女人)該有的責任。

有些媒體訪問我們主席,「妳沒有結婚,會不會遺憾?」,我跟很多女性黨工聽到這個問題都非常生氣!為什麼女人一定要結婚才會不遺憾?

楊志良你錯了,少子女化不是女人的責任

林靜儀接著提到,有位姓楊的前衛生署長、健保專家曾在一場外交部舉辦的醫療研討會在分析台灣少子女化的危機時,就將矛頭指向女人,「因為女人都不想結婚、不想生小孩,所以台灣才有少子女化的問題。」


我後來找出這位署長在討論結婚率降低時引用的內政部統計數字,他主張「婚齡女性結婚比例」逐年下降,但我後來發現同一張表格中,隔壁的「婚齡男性結婚比例」下降的比女性還快!

林靜儀認為,如果真的要解決少子女化的問題,不應通通歸咎於女性,而是應該建構友善的生育與托育環境,「單靠一胎補貼三萬塊,你會想生小孩嗎?」林靜儀反問。而且,由於醫療技術進步,老人越活越久,但照服員不足,且傳統價值觀經常認為「照顧家人是女性的責任」,這都是當代女性被迫承受的壓力,林靜儀這麼主張。

性別平權會讓男性過得更好

要解救承受這些不平等壓力的女性,林靜儀認為,唯有透過追求性別平等,「而且當台灣真正落實性別平權時,男生會過得比現在好很多。」


PTT 上曾有一篇 30 歲女性提出的擇偶條件包括「有車、有房、存款有多少」,這是希望男強女弱的論述,是把女性自己當作「待價而沽」的角色。

我們爭取女性受教育跟就業不被歧視的權利,女生怎麼還覺得「人家應該拿著房子跟錢來娶我?」

在這文化下,男生必須具備這些條件才能成為「男人」,而女人永遠被當作是「物件」。

真正的性別平等,是男女互相尊重,你不是我的物品,我也不是駝獸,到那時候,異性戀男生會發現自己會輕鬆非常多。

她接著又分別舉了兩個例子:

林靜儀曾詢問醫學系的男學生,在實習很累、課業壓力很大、主治醫師很機車的時候,是否曾經靠在女朋友的肩膀上哭過,但舉手的男生了了無幾。她認為,這也是社會文化為男性套上的枷鎖,因此男性也應加入推動性別平權的行列。

但仍有許多男性無法體察這些既存在社會中的細節。

有次林靜儀在醫療團體演講性別平權的議題,有位男醫師舉手發言,「我覺得現在已經很平等啦!」林靜儀用一句話讓台下的這位男性醫師瞬間沈默:


請問你,在農曆年的時候,你需要哭求你太太讓你回自己的媽媽家過年嗎?

從生育到墮胎,女性從未得到身體自主的權利

討論完文化問題,我們接著提問,那在政策與法規上,能夠如何推動性別平權?
林靜儀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說明「婚育脫鉤、領養問題、人工生殖、代理孕母、護病比、優生保健」等議題。
她首先強調「婚、育應該脫鉤」,才能讓女性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並一定程度的解決少子化的問題。她認為現行的婚姻制度與文化,讓女性在挑選適婚對象時,雙方都需要經過層層關卡,例如通過家人的鑑定、朋友的篩選,最後才能結婚與生小孩。


其實法規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現在已經不再要求「孩子一定要有爸爸」,只要求登記生母,法律上也已經沒有「私生子」這個詞了,而且小孩的姓氏,也是讓爸媽約定好就好,但文化上,還需要繼續衝撞。

將生育過程中的「婚姻」門檻拿掉,林靜儀希望這能讓更多女性自主選擇是否要生小孩。

雖然法律已經沒有「不准」女性自己生小孩,但林靜儀接著提到,目前的《人工生殖法》僅限定「有一夫一妻婚姻關係」的女性,可以前往醫院使用人工生殖技術,這對於先天有生理上的限制的單身女性或是女同志伴侶而言,就是一種綑綁。

在代理孕母的議題上,林靜儀則持較保留的立場,她認為「在國家的婚育與女性自主的保障尚不足時,若開放代理孕母,將會是對女性的另一層剝削」,但她強調,如果「我們已經在討論讓某一個女人出借子宮,幫另一個女人懷孕」,那為什麼還要限制單身女性自主使用自己的身體、使用「人工生殖」的技術?

為什麼結了婚的人,才有權利擁有孩子?

此外,雖然現行的領養法規上,已不再明文規定「一夫一妻」的領養資格,但林靜儀解釋,政府將處理領養案件的責任丟給民間團體,讓民間團體必須承擔孩子被領養之後的責任與風險,因此團體只好從最世俗的規範篩選,「也就是以一夫一妻的家庭為優先」。

「為什麼結了婚的人,才有權利擁有他們的小孩?」林靜儀認為這些議題都應該重新討論。

另一項與女性身體自主高度相關的,則是大約 10 年前曾在社會上被婦女團體與宗教團體激烈爭辯的《優生保健法》中的墮胎議題。

現行的法規依然要求已婚婦女若要墮胎,必須請丈夫簽署同意書。但林靜儀提到,有些婦女是因為家暴而懷孕,「她們如果不想生,卻還得去求施暴者簽署同意書?」

這是我們現行的《優生保健法》,所有女生聽到都會生氣。

林靜儀更強調,這部法律甚至「只規定已婚女性」,因為若是 20 歲以上的成年未婚女性,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生下小孩,但一旦結婚之後,墮胎與否的選擇,就不再是女性自己能夠決定的事情,「只要身分證有個先生,女人的一切就都要聽他的」。

從《人工生殖法》到《優生保健法》,林靜儀認為這些高度限制女性自主的法條,都需要被修正的法條,也是她未來進入立法院後要做的工作。

當我們問到,「如果明天立法院能夠三讀通過某部法律,或修正某個法條,你希望會是?」林靜儀則靦腆的用手指比向掛在辦公桌後方、寫著「台灣獨立」的旗幟,並拉起插在桌上、象徵同志婚姻合法化的「彩虹旗」。

先照顧最大的專業女性工作族群——護理人員

除了放寬對於女性身體自主的限制外,林靜儀認為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趕快處理——護病比入法。

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媒體報導「高工時、醫護人員出走」等台灣醫療產業崩壞的現象,林靜儀指出,現行用來評估護理人員照護量的標準,是「上下交相賊的評鑑」,導致有的護理師在四點打卡下班,但必須回到辦公室繼續處理報表、交班,實際下班時間其實是六點,「這段期間都不算在加班時數內,也不會呈現在評鑑報告上」。

林靜儀說,護理人員是最大的專業女性工作族群,「如果連專業女性的工作權都無法保障,那談再多性別平權都不夠。」她說,從事護理工作的女性在接受專業訓練時,被要求培養「體諒他人」的精神,但卻不知道要體諒自己、不知道工時應該有所規範,這些精神被內化在護理人員的心中,所以她們不會向機關爭取權益。因此,林靜儀認為應該將「護病比」明文納入法律條文,確保護理人員不用再承受過勞的勞動環境,也才能保障所有病患的醫療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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