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最後一程，務求尊嚴好走
文◎李璧如 中醫師
去歲11月，吾弟凋殞，喪期未滿百日，不宜出診；病人孱弱，無法來診，故約樹林火車站、其居所附近。彼時老先生神情昏昧，較往日又消瘦益甚。
診畢，鄭重告知兒媳倆，父親時日已無多，藥餌僅能延命，然定業不可轉，務須早作籌謀，以免猝然間，無所適從。二人應之諾諾。
知其去日無多，不得不用大藥，僅取成本，憫其尚有黃口小兒待哺。服藥後，狀況穩定，血壓皆平，神智亦稍甦。如此原方再煎數次。
今年五月間忽接其電，謂公公消瘦咳劇，急送加護病房，檢出開放性肺結核。家人將來診所取藥保養，皆經西檢，無人染患。
公公尚在住院，吾在診間痛心厲言呵斥，極老虛矣憊矣，何堪再以無謂無效治療加之，徒增其痛苦，豈是人子所當為？形將就死之人，竞受此荼毒，可以好死而竟不得，子孫愚騃一至於此，枉費先前一番諄諄告誡。況且病勢變化，何以竟無片語告知？
媳婦泣訴，戚友五十，往來詬訾，謂其忍心不往送西醫，實乃大不肖！不敵眾口，一時昏神竟就蠱，後見其苦毒百狀（插管之類無可免），痛悔無及。
住院16日，出院回家三日後，因汗出津津，高燒喘喝不已，第四日急電鄙人。出方白通湯加重參，狀況見緩，燒退汗戢。唯衛生局人員每日必詣家，目睹服藥後方休。其藥苦寒，無法吸收，看護待其離去即從鼻胃管回抽。某次未即時回抽，待2小時後，竟至出血。
第五日藥食已難吸納，惟閉目喘呼。囑以順其自然，勿勉強灌食，不免溢流，恐大去之時不遠。第七日上午，囑全員跪求，萬緣放下，此皮囊既不堪用，毋須戀世，家人自會彼此照料，不必掛礙。
過午未時初，接惡耗，竟無意脫口：「恭喜」，立覺不副常情，然相熟至此，亦必諒我情切。
人世一遊，實乃苦多樂少，若渾沌度日，喪失學習先機，不啻枉得人身。人身之可貴乃在寄寓肉體之清明智性，若無此靈台，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故老虛弱人，若能以藥餌延此靈明與肉身，尚可一搏，否則即應任其自去，不宜以器械強拘其靈明，繫此肉體牢獄。
其次，靈性不滅，死亡乃改變存在形態之契機，毋須過度牽纏，方能順利契入嶄新修習旅程。時到即當應緣，且當得無苦無牽掛。
病人斷食十日，若無外緣牽纏，即可自然往生。故瀕死之不言、不欲食、消瘦，乃物脫之常態，五臟之精氣漸次斷滅，精脫而後氣絕。此時若能配合其漸進消減之時程，賦予寧靜安詳之空間與氛圍，往生即無所苦。
惜乎當世之人，寧棄此大智、大孝之良緣，竟令至親處於「擬生物狀態」，任人苦毒之，假愛之名，實乃無知、不仁之極。他人口耳之議論，豈能因「我」之不堪負荷，而竟送尊親入虎口？
或言，此乃業障，必歷此劫，方能斷滅。事已至此，僅能接受。
提筆為文，至盼災難不復重演，有心人亟應及早綢繆。
（11/June/2015）
參見：
及早簽署放棄急救意願書，為在家善終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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