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載自：醫源世界
誰動了我們的手術刀
——中醫外科手術發展的困境與出路
作者：孟長海
王治英 (河南中醫學院)
來源：2011-04-01 中國中醫藥報
●中醫外科學也隸屬於現代外科學的管理體系當中，基本上遵從於西醫外科學的管理模式和運行規則。這就從形式上導致了中醫學與外科手術相分割，為中醫師開展外科技術打下了深深的西醫化烙印，動輒被戴上“中醫西化”的帽子。
●外科手術本身只是一門技術，不歸屬於西醫學也不歸屬於中醫學，手術本身不具有醫學行業的屬性，不應該被貼上標籤。
●為控制中醫西化過熱適當進行調整是必需的，但限制中醫不能開展現代外科技術是不妥當的。
●無論中西醫，只要申請外科手術職業資格，均公平入圍，只要考取就可以開展外科治療，而不能一上來就剝奪中醫師的這項權力。
華佗是東漢時傑出的醫學家，因為其在外科學方面的成就而被後世譽為“外科學的鼻祖”。他以及千百年來中醫所開展的外科手術是人類醫療衛生事業的一個重要部分，也是我國醫學工作者救死扶傷、行醫濟世的一項基本技能和手段。然而今日，面對著新的醫療衛生管理體系和法律制度，中醫後人在開展外科手術方面有著不少的尷尬和困惑。這不能不引起人們的思考：究竟誰動了我們的手術刀？
中醫外科手術治療領域萎縮
自1999年5月1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正式施行，隨後，衛生部相繼出臺了《醫師資格考試暫行辦法》、《醫師執業注冊暫行辦法》等一系列醫師執業規範化文件。規定中醫類別專業的畢業生不得報考臨床、口腔、公共衛生類別醫師資格。這就給中醫工作者利用現代科學技術、開展外科手術等工作帶來了諸多困難。
中醫外科領域日趨狹窄
《醫師執業注冊暫行辦法》的附則規定，中醫（包括中醫、民族醫、中西醫結合）醫療機構的醫師執業注冊管理由中醫（藥）主管部門負責。然而，在涉及到中醫學發展現狀時，則又必須面對中醫發展的實際情況。因為在近代中西醫學共存的局面下，中醫藥的診療領域逐步萎縮，在外科領域更是如此。
雖然從宏觀上來講，對中醫外科的診療範圍並沒有什麼嚴格的限制，沒有明令禁止的規範。但是，中醫在外科方面的優勢和領域日趨狹窄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中醫外科的開展從廣泛的外科領域逐漸縮小到了如皮膚、乳腺、肛腸、周圍血管、骨傷等幾個比較有傳統特色和優勢的領域，並由此在社會上形成了中醫不能、也不會全面開展大型外科手術的行業形象。
中醫師開展外科手術師出無名、保障無力
中醫開展外科手術雖然沒有明文禁止，但是在實踐過程中，一些開展外科診療的執業中醫師也面臨著不少的壓力。在中醫醫院、中西醫結合醫院基本上都開展了一些除傳統外科外的手術療法。一些科室的中醫師長期開展了外科手術，比如骨傷科進行骨折的處理、外科開展腹腔開放性手術、內科開展微創及腹腔鏡等技術。這些診療和手術操作基本上嚴格按照行業要求和現代手術處理原則進行，手術質量也可以保證，患者也很滿意。然而一旦出現醫療糾紛或者醫療事故，中醫師開展的外科手術就顯得師出無名，缺乏執業依據，可以被定性為非法行醫。這樣就把中醫院的一些中醫師開展外科手術診療置於了一個沒有保障力的環境，陷於被動。
行業競爭使中醫師缺少開展外科手術的機會
在市場經濟環境下，醫院之間存在著激烈的競爭，再加上中醫又歸屬於中醫（藥）主管部門管理，這就造成了形式上的分化和條塊分割。中醫院校畢業生或者中醫工作者基本被定位於中醫醫院和中西醫結合醫院，在綜合性醫院裡開展外科手術的可能性不大。
如時下就有一些綜合醫院出臺規定，限制在綜合醫院工作的中醫師開展外科手術，對於中醫教育機構培養的外科手術人才不予錄用或拒之門外。而一些地方衛生局則明確表示，在綜合醫院中醫不能進入外科，不能手術，否則屬於超範圍行醫。這些規定雖然與國家有關政策不相符，卻堂而皇之地存在於綜合性醫院的醫師管理制度之中。
外科手術不只屬於西醫
外科手術的分類方法很多，從學科領域來講主要有中醫外科學和西醫外科學。按照當今外科學的發展趨勢和模式，外科學基本上被西醫外科學的概念所同化，形成了西醫外科統領外科技術的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手術基本上就等同於西醫外科手術，專業分化則更為細致，依據現代醫療科學技術，基本上形成了龐大而又系統化的現代外科手術體系。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中醫的外科技術，不過因為行業管理的需要，中醫外科在運行模式上已經不能與西醫外科學相提並論，很多領域逐漸萎縮，現存的主要集中在骨科、眼科、皮膚科、周圍血管等少數幾個領域，對於一些高端的外科手術（如器官移植、心臟介入手術等）僅僅屬於探索或者是小範圍運行狀態。
因為醫療行業管理的統一化、規範化需要，在外科技術的管理和臨床實踐上，中醫外科學也隸屬於現代外科學的管理體系當中，基本上遵從於西醫外科學的管理模式和運行規則。這就從形式上導致了中醫學與外科手術相分割，為中醫師開展外科技術打下了深深的西醫化烙印，動輒被戴上“中醫西化”的帽子，這就為一些醫院和管理者限制中醫開展外科手術提供了依據。
回顧我國外科手術的歷史可以說是源遠流長。早在周代，我國就出現了專門的外科醫生——“瘍醫”，並曾開展各種外科手術。與此同時，止血、麻醉技術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發展，中國的外科手術技術一度走在世界的前列。
縱觀中國外科手術的歷史可以看出，在過去的幾千年中，並沒有什麼明晰的中醫外科與西醫外科的區別，開展外科手術也是中醫師治病救人的一項基本手段技能，開展外科手術一直是中醫師的分內工作。而且與西方外科手術技術相比，在一定歷史時期內還曾處於領先地位，其差距的顯著形成主要是近百年間的事情。
筆者認為，手術本身並不具有中西醫之分。外科手術本身只是一門技術，不歸屬於西醫學也不歸屬於中醫學，手術本身不具有醫學行業的屬性，不應該被貼上標籤，更不能簡單地用西醫化的分科方法一統天下。外科手術應該回歸到其本來的面目和屬性，行業管理更應該體現出中醫人的意志和利益。對中醫師的外科手術權利應該給予充分的保障。
中醫師開展外科手術的局限性
之所以出現當前中醫師開展外科手術的困局和尷尬，既有中醫領域自身的原因，更有人為因素的干擾和影響。
對國家政策貫徹不力是造成中醫師外科受限的根本
中醫是中國的國粹，外科技術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黨和政府十分關心中醫藥事業的發展，《憲法》明確了中醫的地位，提出了中西醫並重的方針和要求。然而，在具體的操作上，對於中西醫並重的貫徹並不到位。某些綜合醫院和地方管理部門的領導對中醫不重視，出臺一些不顧及中醫自身特色、規律和特點的規章制度，無法保障中醫外科手術的發展。
醫療規範化管理的同時，忽視了中醫的自身規律
常言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醫師法》和其他相關法律的出臺，也是對醫療行業的一個規範性運作，利國利民。但是，筆者認為相關法律的出臺，卻將中醫與現代的臨床醫學相剝離而獨成一體，忽視了中醫自身的發展規律和要求，把中醫在外科手術方面的優勢和特色進行了行政化的約束。沒有了準入的機會，中醫人進入外科手術領域的機會就大大縮小了，開展外科手術就會師出無名。
中醫外科手術發展沒有跟上時代步伐
通過回顧中國外科手術發展史，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外科手術技術經歷了一個萌芽、發展以及衰落的過程。在發展勢頭良好時中醫外科沒能及時吸收最新科技成果，錯過了發展自己的機會，導致目前世人普遍認為手術“姓西”不“姓中”。再加上中醫發展的滯後，使中醫外科手術的手段日趨落後，失去了特色和優勢。
發展滯後與中醫人認識局限有關
在我們的宣傳中，經常講到一些名老中醫醫術精湛，怎麼用藥、不用開刀動手術就治療了疾病，而且動輒喜歡與外科手術進行比較；一些媒體在做宣傳時，也是利用“純中藥治療，不開刀不手術”等言辭。這些就會使世人產生思維定勢，形成中醫不做手術的錯誤認識。近些年來，中醫內部也出現了一些說法，就是凡事都被斥為“中醫西化”。而實質上，中醫西化並沒有統一的概念，開展外科手術本來也是中醫的權力。為了扭轉中醫西化，一些中醫人士提倡“中醫能保守不外科”等。而事實上很多外科手術並不能在當前階段實現中醫理論的覆蓋，這樣首先就否定了甚至放棄了自己開展外科手術的權力。
筆者認為，為控制中醫西化過熱適當進行調整是必需的，但限制中醫不能開展西醫（其實是現代科學技術，不是西醫的專利）、外科技術是不妥當的。
市場競爭和行業生存的需要
在市場經濟下，具有簡便效廉優勢的中醫藥因為不能為醫院創造高收入，常被人忽視。而另一方面，新特藥、大檢查、外科手術利潤空間大，深得醫院的肯定和期許，中醫醫院為了自身的生存發展，開展外科尤其是一些現代高端的外科技術就變成了一個熱點。而另一方面，中西醫院之間、中醫院的中西醫科室之間也存在市場競爭，為了保障西醫外科手術科室的生存需要，避免內部出現競爭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發展外科學術之路該如何走
中醫在外科手術的尷尬局面必須引起高度的關注，這既涉及到中醫人的命運，同時也影響著整個醫療行業的穩定與和諧發展。筆者一直認為，中醫藥是解決我國人民看病難看病貴問題的一劑良藥。對此，黨和政府也做出了英明決斷大力扶植中醫藥事業，出臺了相應的制度和規範，保障中醫的健康快速和諧發展。
為此，在我們中醫領域充分適應社會分工、專科分化需要的前提下，也必須進行權利的爭取。
糾正限制中醫開展外科手術的行為
一是外科是我國醫學的組成部分，中醫外科源遠流長，具有自己獨特的優勢；開展外科手術是一種延續、繼承和發展，是中醫人的一種生存技能和本領。
二是外科領域是指導中西醫結合的前沿陣地和舞臺，是未來醫學發展模式的探索和實驗，對於人們健康水平意義重大。中醫與西醫一樣是醫學的一種模式，是一門系統醫學，有其自身的特色和形式，不是肢解的；但多數情況下，中醫系統在宣傳中醫時也應注意補充群眾對中醫外科認知的空白。
三是發展中醫外科技術是知識產權保護的需要，也是發揮中醫優勢的需要。當前，我國在一些外科技術上還受到西方知識產權的壟斷和封鎖，而實質上我國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積累了大量有效的外科技術（如正骨技術等等），對於這些本土的擁有自己知識產權的外科技術應該進行大力的提倡、發揚。因此，我們要大力扶植中醫外科學的發展。
通過法律保障中醫開展外科手術的權利
筆者認為，國家應有一個明確的規定，在一些中醫低端外科技術和傳統技術開展上實現無障礙化，發揮中醫外科學的傳統優勢；在一些新技術新方法上要允許中醫師開展外科手術，對職業範圍進行界定。
國家層面要從大醫學、大衛生的角度認識當前的醫療工作，取消行業條塊分割管理，不應該限制中醫考取西醫，西醫考中醫，只要考核通過、統一發放醫療職業資格證書。
開展外科手術的核心是資質的問題，而不是西醫還是中醫。這個資質是保證手術的高效、安全。外科是以現代醫學為基礎的專科化領域，需要相應的專業知識，為了規避風險，進行嚴格的考核、資格的認定是必需的，要建立外科手術資格準入制度，從嚴入手。無論中醫西醫，只要申請外科手術職業資格，均公平入圍，只要考取就可以來開展外科治療，而不能一上來就剝奪中醫師的這項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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