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載自：李璧如醫師的FB
【轉貼】最後一程，務必解心結
文◎李璧如 中醫師
上星期某晚接到一通電話：李醫師，我媽的事圓滿了。
圓滿？十幾天沒消息，是怎麼了？
將近一個月前，訊息傳來：接到我媽的病危通知。
從小她就為了外面的男人，不只一次拋棄我們。我國高中還會想她，常常找時間去黏她，可她還是以男友為主。
我送她任何東西，她都不曾讚美，就算她來找我們，也都不是需要我們姐弟的感情，都是為了錢。後來我們長大，逐漸有經濟能力，所以她有困難，就來找我們開口，尤其是我。她做過許多為了男人，而傷害我們姐弟的事，我也不知從何說起。
現在她病危，看到病床上的她，我心裡竟然覺得，放棄急救吧！儘管我沒說出口，但我真的無法碰觸她的身體。
這幾年逢年過節，我們都會給她錢，她也老了，卻還一直開茶室。
看到朋友的爸爸媽媽、曾經關心我的長輩生病，我都會擔心流淚，怎麼自己的母親躺在病床上，我心裡卻一直浮現：放棄急救吧！
李醫師，我很奇怪嗎，沒有感覺害怕，只是對這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躺在病床的母親，思考著剩餘的責任義務…
病人打小被強迫長大，姐代母職，拉拔兩位弟弟長大，她的狀況與心境，我約略了解。於是，迅速回：放棄急救，一定要放棄，不要插管，這對她對大家都好。
她回：為什麼我哭不出來，可是妳的幾個字，卻瞬間讓我淚崩？
我：先處理事情，情緒以後再處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她：謝謝妳讓我有說話的對象。醫生說她內臟都壞得差不多，無法自己呼吸，腎臟也差不多了。卻還要做心導管和很多檢查。她意識還清楚。
我：簽切結，能自然往生最好，用最精簡的方式處理，不用醫院的葬儀社，太貴；我介紹平實服務的×師兄給你，他是佛教徒，是用結緣心態在作事。
她：她的兄弟會來，這麼多年她都跟她男人相處，我不知會遇到什麼阻力，我會跟媽媽說我想這麼做，我怕她的靈魂會害怕而不同意。
我：若她還能表達，趕快問，問她心願，這若說通，說走就走，很快。
媽媽的證件先拿著，不能給外人，包括他兄弟。她有債務，要辦拋棄繼承。死亡證明絕對要自己掌握，多開幾份，千萬不能給葬儀社。
她：我明天好好跟媽媽說，讓她安心離開，不要眷戀。
再過幾日又傳來：
我媽媽被插呼吸輔助系統了，醫生不同意拔管。媽媽沒什麼反應，鼻胃管灌食。我可能心理不想靠近她，只是作事，沒什麼牽掛地處理。
我們已經10年以上沒往來，她的朋友比我們更積極關心，導致我一時也無法決定她的醫療方式。不過，如果再度病危，我會堅決不氣切、不過度侵入性急救。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媽媽，我可以做到這樣，我真的哭不出來。曾經我超愛她、在乎她、為她哭到不能控制，哭完那次之後，再也哭不出來。
我：你那樣的遭際，如果是我也會這樣。情緒是很真實的，不必也無從壓抑。
她：因為媽媽這事，耳邊一直浮現妳的聲音，終於鼓起勇氣刪除某些好友，並且告知其原因，只因你之前說過，酒肉朋友交那麼多幹麻？體氣提升，什麼都不怕，一股無懼的力量～
我：早就要絕交，講不聽。體氣提升什麼都不怕，當然無懼；若排寒還不能排成天不怕地不怕，就不叫完成。
她：真的！我現在不知道那來的信心，都非常冷靜，好像鋼鐵人。而且現在樣貌整個年輕許多。
這之後沒聯繫，直接跳到前面這通電話：怎麼了？
她說我媽就在我跟她道謝感恩，並表示原諒她之後，也就是我出國之後的兩天往生，當時我依約不得不出國，也跟她表明，若她太難過，不必等我回來，就先走吧。
很奇怪，大約在她斷氣時，我的手鍊突然彈開斷掉，我心裡有數，但不敢打電話回家，家人也未通知我。那晚，我夢到好多人在搶、在搬她的東西，我制止無效，母親卻很開心地笑著，然後轉身離去。
後來我又夢過她一次，後來知道是頭七前，她展現年輕時非常漂亮的樣子。她年齡與我相去不遠，我長大後，某些方面我們呈現微妙的競爭心理。夢裡，我們都很開心，她穿著好看的花洋裝…
我才剛回國，事情都辦好了，她選擇花葬，位置是她選的，總共花了五萬元；連同住院零星花費，總共十萬，她的戶頭就剩這個數。
謝謝你教我這樣做—我在醫院最後跟她溝通，跟她說原諒她時，很明顯感覺她整個鬆了一口氣，臉的線條鬆了，身體也不那麼拱了，很奇妙，就是一種感覺。不然她都一直「ㄍㄧㄣ」著，死撐著顏面，生怕我們瞧不起她。
我也叫弟弟們跟她這樣說，讓她心無掛礙，好好上路，總之該做的都做了；因為腹水大大，所以很快就燒化了，爸爸也去送她，一切圓滿。
她的物件很快收拾乾淨，就像我夢中所示現。我看到她日記，一直被欺負，總是開了店又被吃，真的好坎坷…
一生，也就如此了。所幸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大家得以放下心結，有個美好簡潔的ending，現在還在七七，就到淨空法師的道場，幫她立個牌位，做七時弟弟能到的儘量到，懷胎十月、賦予血肉之軀，這血脈相連的緣分，也就要到盡頭了。
翻騰浪蕩、悲欣交集，無論怎樣，或長或短，都有窮盡的一日，
願人人都能平靜接受彼日之到來，毋驚毋愧毋悔，毋負平生。
（3/Oct./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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